“此地阴寒湿冷, 殿下不该来的。”>
终究还是张汤先说话了,他一动不动, 依旧坐在那里。>
简单的木簪将发竖起, 不至于太过散乱,整个人的面容依旧带着一种刻薄的森然和严肃。>
陈阿娇坐到他对面, 汲黯在外面,她沉默,想说刘彻不杀他, 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,那喉咙不知道被什么噎住了,即便是朱唇微启, 也是无声。>
满室的阴冷潮湿。>
她没有话, 张汤却有许多要说的,他胸腔之中已经是一派雪后晴空的坦荡。>
“罪臣还是称殿下为夫人吧。”>
他不习惯, 从她成为皇后之后, 就克制着这种不习惯。张汤并非是会为习惯束缚乃至于困囿的人,所以他想要与自己的习惯对抗, 只是他如今才发现, 没有用。>
改变习惯, 无法改变内心。>
张汤双膝上横躺着的带鞘宝剑, 从陈阿娇的这个角度,是看不见的, 张汤亦不会让他看见。>
“张汤与夫人, 也算是相识有近二十年, 往昔无甚交往,近年有仇怨。夫人当年蒙巫蛊之祸,受陷于卫子夫,便是张汤一手炮制……”>
他的眼底,妖邪褪去,只剩下那佛性的淡然,就像是这世间,繁华散去,一地冷清。>
张汤说的都是往事,人死之前,会有走马灯,走马观花……回想自己这一生,滴滴点点,从升斗小吏,到权倾朝野,进可观风云变幻,退可算雨息风停……>
他阴险,他机关算尽;他矛盾,他追名逐利;他狠毒,他不择手段……>
在大多数人的眼里,他张汤,大约也像是当日宁成一家斩首于刑台之时,别人口中所说的“当死酷吏”。>
陈阿娇不想听他说往事,可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,本来想要告诉他,一切都好,必然不会有事,然而到了这里,她发现自己不该来,却又不敢走。>
她来对了,也来错了。>
张汤微微弯唇,那笑弧浅浅的几分,血腥气涌上来,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已经走到尽头了,也不奢求太多。>
“张汤曾问夫人,当真以为张汤是那追名逐利的阴险小人吗——可是这个答案,早就在张汤自己的心中了。”>
他就是那样的人,也无怪乎别人这样认为。>
陈阿娇终于能够说话了,然而出口只一句:“何苦想这么多,你不会有事的。”>
“夫人知道吗,人总是有活腻了的时候的。”>
也许更准确地说,是活累的时候。>
“我算计了大半辈子,在朝为官,两度身陷囹圄,一而再,这一个‘再’字,却已经回不去了。之子于归……”>
他似乎是还想要说些什么,然而出口已然无言。>
陈阿娇心里堵得厉害,只能转移话题,“那一日,眼见得张汤大人也做些怡情养性的事情,侍弄花草,盆栽,也养养碗莲……如此不也很好么?修身养性——张汤你,本不该染上这么多的杀戮的。”>
“此言差矣。”张汤摇头,他的手指指腹从那冰冷的剑鞘上滑过去,剑鞘上的鳞纹像是刻入了他的指纹,清晰而深刻。>
“夫人真正开始与张汤接触的时候,张汤就已经染上了杀戮。修身养性,从来与张汤无关。用这一双沾染无数鲜血的手,去侍弄花草,怕是连花草也会枯萎的。”>
陈阿娇从来不知道张汤内心之中是如此看待他自己,“你心中的正邪,从来不是别人的看法可以左右的。”>
“我张汤,是正是邪,自己清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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